在成都市人大代表、牛市口街道党工委书记邓姗姗的眼里，最具老成都烟火气代表地之一的牛市口，正划分成老社区、新街道。在她的设想里，牛市口应该是新旧不交替、只搭配，是成都最有潜质成为怀旧与时髦结合的典范片区之一。
以低成本、小尺度模式改造的“龙舟坝坝茶”为例。一年多前，这里还是一个经常被居民投诉的闲置空间，小小的空间背后反映的问题像是龙舟社区这样牛市口老社区的缩影——周围老人多、老房子多，人员构成复杂，邻里纠纷、权责不明，都让治理变得困难。
“龙舟坝坝茶”的出现很大程度上缓解这一矛盾。除了茶馆，“龙舟坝坝茶”还具有集舞蹈、看书、法律咨询、民主协商为一体的共享空间功能。一碗盖碗茶，说人情、聊矛盾，将成都人的乐观、豁达喝进肚子。这碗“茶”也成了具有城市特色、应保护的记忆。
作为城市的核心地带，牛市口街道拥有丰富的历史记忆，老旧的街巷和建筑，也见证了城市的发展和变迁。然而，由于早期建成区面积较大，空间瓶颈成为制约发展的一大因素。如何让牛市口街道在城市更新方面持续发力，既能保存城市的记忆，也能促进城市的更新，不断增强城市核心功能，推进连片成型成势打造，这是市人大代表、牛市口街道党工委书记邓姗姗提出的关于高密度中心城区城市更新的思考。
成都市两会期间，红星新闻记者跟随邓姗姗一起调研了龙舟社区以及牛市口街道，探寻如何以“人”为本，通过“城市针灸”理念，让城市风貌得到延续、历史的记忆长久存在，也让人们内心的乡愁得到慰藉。
▲“龙舟坝坝茶”为老社区对症下药
在高密度中心城区找“针灸点”
手上拿着没包好的饺子，一看见邓姗姗，七十多岁的杨奶奶立刻热络地寒暄起来：“社区书记太辛苦了，我们现在逢年过节都有活动，很有凝聚力”。杨奶奶精神头十足地说，等会包好饺子，还要送给社区其他的老人。这里是锦江区牛市口街道龙舟社区莲花新区南一巷的“龙舟坝坝茶”，当天屋内聚集着热腾腾的人气，邻里老少像一家人似地在一张长桌上包饺子、聊天。
屋外，大爷们喝茶、摆龙门阵，室内，大妈们可以跳舞，孩子可以学书法……“龙舟坝坝茶”正成为周边居民“朋友圈”聚集地。据龙舟社区书记程良美介绍，这里原址是一栋违规建筑，前几年拆迁后，该区域城市卫生和治安方面的问题成了不小的麻烦，杂物成堆、环境脏乱差、游商聚集影响居民出行的事情时有发生。
▲“龙舟坝坝茶”考虑到近年来，锦江区积极挖掘社区辖区资源，聚焦社区居民看得见、摸得着的“家门口”小微公共空间，实施“针灸式、精细化”的社区“微更新”策略，去年3月，程良美和邓姗姗也商议着将这处空间改建。
邓姗姗认为，在传统城市更新中，策略大多强调“拆改”，使得一些历史文化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城市针灸”理念强调小尺度、关键点式、渐进式改造，能更好地彰显历史风貌区的独特魅力。所以在高密度的社区更新中，一定以“人”为坐标，要带有人情味，保留不同记忆所营造的场景。
找准“病因”，确定了“疗法”，建什么的问题被交到了居民手上。在牛市口街道党工委办事处协商之下，通过开展座谈会、问卷调查和线上互动等形式，广泛征集辖区居民的意见建议和需求，最终得出了空间特点。
“首先提供的服务要符合居民日常生活习惯，同时价格要低。龙舟社区的老旧院落相对集中，这边居民以前大多是旧改制企业、破产企业的职工，他们习惯在沿街摊铺喝坝坝茶。我们引入了一家第三方市场主体进行日常运营，给予社区残疾人、退役军人，70岁以上的党员群众优惠，比如盖碗茶只要三块钱一杯。其次是集约化功能要强，我们想通过阵地，既解决安全问题，又提供空间解决邻里矛盾纠纷，通过喝一碗茶，把这些矛盾调节化解了。”邓姗姗解释，由于社区整体建设年代早，基础设施落后、配套设施不完善，“龙舟坝坝茶”的出现有效缓解了社区公共空间品质不高、公共服务设施不足、文化记忆淡化等问题。
打造一个带有城市记忆的情感空间，“龙舟坝坝茶”算是龙舟社区更新的一个示范点位。据了解，龙舟社区区域面积约0.4平方公里，有居民院落（小区）共有46个，其中自治院落39个，常住人口户数3801户7906人，流动人口约1436户5807人，其中70岁以上老年人1400余人。
在这样的高密度中心城区，社区面临的各方需求非常复杂，人与人的矛盾也日趋严重，所以在邓姗姗看来，采用“城市针灸”理念和“绣花功夫”的态度，是成都高密度城市中心更新的趋势，也是由大尺度到小尺度更新模式的一种探索方式，这种小尺度模式下的城市更新更具精细化和科学化。
“面对高密度中心城区城市更新，我们需要着力针对每个社区不同的特点。龙舟社区是老旧社区的典型，地下管网破损、屋顶渗水、停车困难等问题普遍存在，老人和外来流动人口居多，这带来了不可避免的问题——居民纠纷矛盾。”邓姗姗说。
至于治理结果如何？程良美汇报出了一个具体数据，“自从有了‘龙舟坝坝茶’，我们年投诉率下降百分之六十。”目前，龙舟社区活用辖区开放式空间，升级社区调解议事阵地，着力打造矛盾纠纷调解室、法律咨询“一厅N室”为一体的复合功能空间，“一个典型的案例是一家居民因为楼上邻居的房屋渗水，索赔2万块钱，最终在我们长达3个多小时的协调中，问题解决了。”程良美介绍。
快离开点位时，邓姗姗指着“龙舟坝坝茶”附近的老旧厕所表示，在居民建议下，这里也即将迎来整改，“环境好了，人流量多了，居民们需求高了，这同样是城市更新渐进式改造的一部分”。
▲邓姗姗正在调研用老成都“味”留住年轻人
采用渐进式、精细化更新
从“龙舟坝坝茶”出门，往二环路东四段步行十几分钟，来到位于二环路与锦东路间牛市口街，这里又能看到另一番景象：街上一边是开了十几年地道的“苍蝇馆子”，另一边咖啡店，面包店、日料店、潮玩店层出不穷。在小红书上，牛市口街正被年轻人预言为下一个武康路。
调研当天，工作人员正在准备牛市口街道与都江堰市银杏街道联合举办的新春促消费活动暨牛市口微网实格智慧治理街区开街仪式。在外摆的摊位上，“智慧治理街区”标识鲜明。
▲新春促消费活动暨牛市口微网实格智慧治理街区开街仪式什么是智慧治理街区？“你别急，往里面走就知道了”邓姗姗笑着表示。走进牛市口路33号，依托“微网实格”治理体系，以智慧蓉城牛市口街道城运中心为平台，这里设立了街区智慧治理中心。在工作人员的调控下，大屏幕上能清晰看到街区非机动车停放、商铺占道、垃圾处理等相应情况，工作人员处理时间大大缩短。
据牛市口街道得胜社区书记程金介绍，街区智慧治理中心利用多维感知构建智慧“新优势”。新设AI全景摄像头14个，在11家餐饮商家中安装油烟监测设备、燃气报警器等。减少人工巡查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时通过“全时段”守护，提升了街区的安全指数；其次街区整合资源搭建智慧“驾驶舱”。通过大数据、云计算等信息技术还搭建了一个集信息收集、处理、分析、反馈于一体的智慧治理平台，平台可以实时反馈街区的各项指标，并通过AI分析报警商户游商占道、垃圾桶满溢、垃圾乱扔、油污倾倒、车辆违停等统计情况。
“牛市口街道在街区治理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截至目前，12345热线投诉率从2022年的83条下降到2023年5条。”程金汇报了过去一年街区治理效能的结果。
▲微网实格街区智慧治理中心在得胜社区的城市更新和治理上，邓姗姗和相关工作人员又有另一个思路。
据了解，牛市口路位于二环路与锦东路之间，全长约380米，该路段共有53间商铺，光是酒店娱乐、餐饮美食、特色小吃就占17家。优越的地理位置也让牛市口路一度被誉为“锦江区的最后500米”，一头连着大路直通繁华的太古里，一头紧锁二环老成都生活，既有烟火生活，也有都市繁忙，这让年轻人和外地人不仅愿意来吃，也愿意来此居住。
但交给邓姗姗这样基层人员的考题就更复杂了——一方面要考虑商铺占道经营严重、油烟扰民、污水横流、非机动车乱停放、垃圾遍地等给周边院落居民带来的烦恼，另一方面，要想办法更新、提升服务，留住成都的烟火味和前来消费的人群。
在邓姗姗看来，得胜社区治理并不是单一问题，相反，在牛市口存在共性。首先是商业配套不完善。目前，牛市口街道辖区有小区院落222个，其中老旧院落179个，占小区院落总数的4/5，无大型商业综合体、商务楼宇5栋，幼儿园、公园绿地、养老服务等公共服务配套设施较少，也导致现有商业多以小型商铺为主。另外，背街小巷占辖区大部分，地处老城区的历史缘由，小摊小贩一旦多了，环境卫生差、道路状况不佳等问题突出，再面临人员构成复杂，居民诉求多样化，这些问题都给城市更新工作带来很大挑战，也制约了区域经济的发展，影响居民生活品质。
邓姗姗认为，城市更新的“以人为本”就是要通过功能混合化，来充分实现市民需求的多元化。参与各方均要在公共利益优先保障的基础上，实现利益共享和平衡，以及公众对规划、建设、运营的全过程参与。
所以在得胜社区的治理上，不仅采用智慧化治理这样的科技手段，同时也考虑到了以利益为核心的“共治”。比如社区开展了“得胜坊善治联盟”，制定《商居公约》，由社区、商家、居民共同参与制定商居自治公约，达成了商家和居民群众共同参与街区治理的共识，此外，善治联盟成立了“街区轮值管家”，通过自荐、推荐等方式筹建了一支由12名商家组成的“轮值管家”队伍，进行街区日常巡查。
当整条街区服务提升，客流多了，商家生意好了，也愿意投入更多心力在社区治理上。程金介绍，目前，街区三家具有代表性的商企每月会对辖区独居空巢老人、低保户进行慰问，反哺居民。企业生意蒸蒸日上，对比2022年，2023年五里关火锅营业增长14.2%，戏场子2023年营业流水增长19%。
▲新春促消费活动暨牛市口微网实格智慧治理街区开街仪式更新以“人”为本
“既要有乡愁，也要有归属感，还要有活力”
对于像牛市口这样的高密度中心城区城市究竟该如何以“人”为本？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站在牛市口街道的十字路口，邓姗姗指着一栋正在修建的白色建筑和记者解释，这里原来是成都市无缝钢管厂的宿舍区，未来将新落成一座咖啡店。“让本地人重温乡愁味，让外乡人找到归属感，年轻人重返主城区，这是牛市口以‘人’为本更新的目标”。在这位人大代表、街道书记的理想中，未来牛市口将会有更多商业服务和文化回忆，给居民带来便利。
邓姗姗分析，牛市口区位优势显著，在锦江区“一核两轴三带三区”空间功能布局中，东大街国际消费动力轴和锦秀绿道都市文旅活力轴从辖区穿过，是春熙路时尚活力区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连接春熙路-太古里商圈和锦东商圈的重要纽带，距离万象城商圈也仅仅一个街区。其中九眼桥、牛王庙和牛市口路等地标IP，进一步，可以看到受年轻人喜爱的商业价值潜力，退一步，这里还留存着成都无缝钢管厂、青年纺织厂等工业历史记忆，拥有丰富的文化本底，值得深入挖掘和传承。
▲牛市口街道邓姗姗提出的更新措施就包括老地名赋予新定义，老建筑变成新景观，老街巷焕发新活力，“目前成都已经发掘了‘十二月市’，我们同样也可以深入研究老地名的历史文化背景，充分发掘牛市口、得胜场、牛王庙、一心桥、海椒市等老地名内涵和意义，在此基础上赋予其新的定义和内涵，原址返迁牛王庙乡愁记忆馆，将其与四川特色小吃、川味餐饮、文化建筑等相结合，带动经华南路、得胜上街等周边街区升级改造，形成以文旅体验为特色、文旅商业为重点、创意产业为延伸的特色文化街区。”
具体方式上，邓姗姗则建议，牛市口可以挖掘存量空间，充分利用。全面梳理片区资源禀赋，系统研究片区更新治理路径，挖掘其潜力并进行充分利用，抓好科学设计、协调推进施工、引入社会资本等，推动片区治理良序发展。重点实施一心桥片区城市更新，对老旧小区进行更新改造和优化提升，加速推动“金角银边”呈现，对城市角落和空地进行绿化和美化处理，对闲置的厂房、仓库等空间进行创意改造和功能再利用，统筹推进功能、产业、环境、品质综合提升。
“我们可以引入品质商业，连片带动。以市井烟火为特色，集聚发展创意服务、生活消费产业，大力招引符合辖区产业特色的市场主体，不断培育壮大本土企业转型升级，着力构建集群发展格局。同时，引导社会企业参与重大项目运营，厘清商业逻辑、明确盈利模式、赋予文化内涵、高效精准引流，提升整个区域的商业氛围和吸引力，进一步促进区域的发展和繁荣。”邓姗姗说。
红星新闻记者 昌娟 部分图据受访者
编辑 李钰仪
全国两会成都市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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